又到秋天。已经很多年不在老家帮父母收秋了。但一到秋天,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的小推车。
小推车也叫独轮车,曾经是沂蒙山区一种重要的生产生活工具,在机械化以前它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大件,我们更习惯叫它“拥车子”,这与它的使用方式有关,这里的“拥”就是推的意思。
推车是个技术活,就靠车轱辘与人的脚掌着地,既要受力稳又要向前行,这就要不断调整车的方向和力道,所以在后边看来推车人总是扭来扭去。
小推车的两个手把梁上系着宽厚的带子叫车袢,推车时车袢从脖子后边搭过,便于推车人用力,同时也减少了两只胳膊的负担。前边是一条长长的绳子叫拉绳,这样栽着重物或者爬坡时,前边用牲口或人力拉车,推车人会更轻松。
上坡难下坡更难,好在车上边有最早的手刹,大家却叫它“黏脚”,当地人口音重,把脚读作jue,不知谁最早取的这么生动形象的名字,黏住脚了可不就是走不动了么。
小推车是农人们最好的伙伴。春天用粪篓运粪;夏天收麦子和烟叶;秋天用花篓收玉米、花生、地瓜干,为了尽可能利用空间,中间再摆上两三麻袋;冬天把地里的秸秆推回家后再抓紧拾柴火。总之,小推车就没有空着的时候,不论推了多少,还不忘带把草或树枝回来喂牛羊。
小推车是女人的婚车,多少人坐着扎着简易棚子、上边盖着花床单的小推车成了新娘;小推车里有孩子们的童年,不善言辞的父亲推着他们下地赶集;小推车是汉子们不屈的脊梁,多少个黢黑的夜晚山路上传来“吱吱”的刹车声;小推车里有乡邻们淳朴的善良,多少个沟沟岔岔大家相互帮衬着拉车。
小推车曾经伴随着人们逃过荒要过饭,支援过前线;推石头,建房子修水利工程;推过猪送过公粮,农闲时的大会战让滩涂变成了良田。后来小推车竖立在偏房里被灰尘和蜘蛛网覆盖;立在南墙或过道,任风吹日晒雨淋后腐烂或成了劈柴。
山东的小推车最出名当属陈毅元帅那句:“淮海战役的胜利,是人民群众用小推车推出来的。”很多影视剧里也会看到这种车,只不过原来是木轮,后来成了橡胶的,那年在徐州的华东烈士陵园里,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木轮车。
最近一次看到小推车,还是那年堂弟结婚。弟妹是南方人,要在老家办一场有特色的婚礼,后来定下用小推车。偌大的村子,小推车却成了稀罕物,总算在一位老人家里找到一辆。毕竟多年不用了,先把车子推回来装饰一下,顺便练练手。婶子大娘和老嫂子们在谈论着过去,幽默的三嫂说她那时结婚就已经不用小推车了,我们小哥几个说那太遗憾了,起哄让她上去坐着,叫三哥推着她转转。
结婚这天,婚车从镇上出发,到了村口换乘小推车,新郎倌推车,小姑子坠偏,大伯哥拉绳,新郎倌嘴里还不忘喊着“我娶媳妇了,我娶媳妇了”。大正月里,真的是好不热闹,多少年没见过的阵仗,以前是没条件,如今是图个新鲜。
有些物件注定要消失,消失也不见得是坏事,或许我怀念的不是小推车,而是那不知怎么就流逝了的匆匆岁月。(李宗遥)